疫情防控阻击战,收治重症患者的ICU是一线中的一线。2月4日,湖北之声记者刘爽经过层层申请进入武汉市肺科医院ICU,直击在此支援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中部战区总医院医护人员与死神的“短兵相接”。
“按下快进键”的十六天
胸闷、呼吸困难、生命体征减弱…,ICU病房内,一名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患者心跳降至44、渐渐失去意识。对讲机响个不停,其他病房的医生护士步履匆忙,赶来支援。心脏按压、面罩给氧、插管、上呼吸机,加快!再加快!监测仪上的曲线终于有了起色,患者慢慢恢复意识。在监测仪有节奏的“滴滴”声中,大家都是一身汗。
忙碌的武汉肺科医院ICU 这是1月29日上午10点发生在武汉肺科医院的一起突发病例,在ICU病房却是常见的场景。2月4号早上八点,记者走进这个最前线的战场,护士长刘孟丽说的第一句话是:“时间总是不够用”。
正在进行消毒喷洒的护士长刘孟丽 这个ICU是在老病房的基础上改造而成,条件受限,现场调度全靠对讲机。大到医嘱执行,小到呼吸机上需要更换的一个小钢圈,所有的声音汇在对讲机里,全天响个不停。
“从早晨说到晚上,时间过得很快,有时候一抬头就到晚上八九点钟了,特别是在抢救病人的时候,病人的病情进展太快了”,刘孟丽走到休息室,拿起了一瓶水。
对讲机是这里最重要的调度终端
刘护士长身量瘦弱,说话温柔和气,但喝起水来却极豪迈,一瓶矿泉水很快一饮而尽。过去的16天,仿佛按下了快进键。忙碌,加上防护服紧缺,这里的医护人员至少得五六个小时才能在清洁区喝一次水,长时间戴着口罩,穿着防护服,脱水比饥饿难捱。
吃过早餐,6个小时的时间里,大家都不再进食、喝水
“丫头,快出来!”
“快进”的同时,有时候又必须要慢下来。5间病房,每个病房内都有一名护士值守。ICU是“三分治疗、七分护理”,护理工作远比想象中要精细。重重防护之下,护士们每隔一小会儿要帮患者抽痰、翻身,患者的不适,他们都感同身受。
5个病房,每个病房都有护士值守
“我们病房里面几乎每个病人都带着呼吸机,和我们护士之间的交流完全就是靠眼神、靠手势,或者护士写字给他看。我们有个姑娘会画漫画,还经常画上小人,鼓励患者”,刘孟丽护士长介绍。
值守护士正在写爱心卡片鼓励患者
重症病房里一呆就是6个小时以上,出来的时候立刻会被疲劳感包围,外层缓冲间里,护士们偶尔会停留超时。这个时候,护士长刘孟丽就会急得拿对讲机在门外大喊:丫头,快出来。
交班的护士从缓冲间出来
“我们潜在污染区和污染区之间有一个缓冲间,在里面脱掉一层防护服或者脱掉一层手套,相对来说还是存在一定风险的,所以我们都会督促护士,操作完以后就尽快离开这个环境。”
“靠近感受他的呼吸 这里是离患者最近的地方”
医生同样也要慢下来。ICU的牵头人邬明医生是个逻辑感极强的人,嘴边随时备着的两个字就是“梳理”,现场流程要梳理、病情分析更要来回梳理好几遍。病房里的一位患者,同为某医院ICU主任,每次查房,两人都会有默契地交换一下眼神。
邬明和同为icu主任的患者交流病情
“不会有什么害怕或共情,并没有你们想的那种微妙想法,我们反而会开诚布公地交流治疗方法”,邬明说,“我们很客观地交流片子、讨论结果,他的配合让我们的治疗效果更好。目前他的症状比我们想的还好一点点,有点出乎意料之外的感觉。”
摸摸患者的手,靠近感受他们的呼吸,不断调整呼吸机的参数,没有任何回避和刻意,所有医生查房,都会不自觉地放慢节奏,因为这里,是离患者最近的地方。
医生们正在查房
从病房出来,取下护目镜,李波医生眯着眼睛喊护士长,他需要一块消毒湿巾擦擦眼睛。“一进去就是三个小时,有时候时间会更长一些。护目镜经过消毒液泡过以后,还是带有消毒液的那个刺激性,流眼泪,然后鼻涕也会不停地流,时间久了就必须要出来更换。”
“有时是治愈,常常是帮助,总是去安慰”
护士站里的电话声将暂时的平静打破,原来是病人家属来电,“情况不是很乐观,我们目标都是一样的,我们是帮他趴着睡的,呼吸可能会更好一些,我们会尽力的”,接电话的朱旗医生条分缕析,将患者的病情据实以告,声音渐渐有点哽咽。
朱旗医生正在接家属电话
接连不断的家属来电让空气中又多了几分紧张,大家的步伐又匆忙了许多。
“有时是治愈,常常是帮助,总是去安慰”,病房外墙挂着的宣传图上,写着特鲁多医生的名言。病房里面,患者状态还算稳定,有两位患者马上就要转到普通病房,这让邬明稍稍喘了口气。
病房外挂着的特鲁多医生的名言
“将问题局限在呼吸范畴,让其他的器官得到休息”,这是邬明每天争分夺秒在做的事情。同时,备受关注的ECMO,也就是移动人工心肺仪,在这里应用情况良好。“上了ECMO以后,质量挺不错的。后面要看一看能不能早点脱机,我们一般来说会稳一稳,让患者的肺稍微休息一下,然后后面才逐渐撤下来。”
“感染防控,总会让我吓出一身冷汗”
眼下这个阶段,邬明每天最操心的还是“感染防控”。第一天来到这里,他就在反复盘算:清洁区和污染区怎么分隔?缓冲区怎么设置?通道如何安排?为了把细节抠出来,他把所有的流程写在医生室的黑板上,先洗手还是先穿防护衣?每个步骤都有章可循。
ICU各个通道的都有严格的流程 从男女更衣室到缓冲区、再到护士站、医生室、休息室,从病房缓冲间到病房内部、再到隔离区通道,动线和流程很快就布置妥当。即使这样,“停不下来”的高速运转中,邬明还是会继续抠细节,“比如说把气管打开的时候要想清楚,怎么才能够让它小一点。要上一个钳子把它先夹着,上纤支镜的时候再把钳子松开,这样气流会少一点,我会忍不住想得很细。”
“感染控制是我们抗击疫情的基础,也是我们一个根本的东西,我有时候会突然吓出一身冷汗,就是怕有什么东西遗漏了,好在都没问题。”直到现在,邬明还是无法放松。
“他们是暖风,吹散了人们的危险,吹散了人们的担忧”
进驻ICU的前两天,邬明和家人到达西安,准备开始四年来的第一次休假。但是,还没来得及打开行囊,邬明就接到了带队支援的通知,他立即中断行程,赶回武汉。这一幕,仍在陕西隔离的儿子在作文中写到:“他们是暖风,吹散了人们的危险,吹散了人们的担忧”。
邬明医生和儿子的合影
邬明医生儿子的作文 “不怕是假的,肯定会怕,但是我觉得正常,因为我是带队出来,带队的共产党员在前面就要担起来”,晚上,邬明会住在ICU的医生休息室,“我在这边会待的时间长一点,4天有3天是睡在这边,看到我在这呆着,医生和护士也心里有底一些”。
“这是一种本能,千万不要乱煽情”
刘孟丽护士长曾作为原广州军区的医护医疗队成员,参加过小汤山医院的救治工作,当年去北京,全家人到火车站送她,很有点上战场的感觉。这回到抗战疫情一线,就仓促了许多,腊月二十六,出国两年的儿子回到武汉,全家人到天河机场接机,准备过个团圆年,可还没来得及好好说上几句话,刘孟丽就接到电话,火速赶往武汉肺科医院。
湖北之声记者采访刘孟丽护士长
回想起17年前在小汤山的工作,这一回,刘孟丽肩上的担子更重。“当时虽然是护理骨干,是作为一名护士,这次出来感觉责任比以前更大了,因为我这次是带了我们28名护士出来。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样,虽然有时候我也吼他们,但是从我自己内心出发还是希望他们好,严格要求他们做好个人防护。”
自从来到武汉肺科医院ICU,52岁的刘孟丽几乎每天都要工作15个小时,不敢有半点马虎。瘦小的身体如何能承受这超乎想象的高压?刘孟丽说,这是一种本能,“我爸爸是个军人,所以当时在我爸爸的影响下我也考上军校,我觉得一个军人应该是这样子,就是在大家需要你的时候,你就应该站出来。”
脱下防护服、护目镜、手套、鞋套……,反复喷洒消毒,走出肺科医院大门时,记者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,高度紧张之后的放松让人产生一种虚脱感。“这是一种本能,千万不要乱煽情”,护士长刘孟丽的话一直在记者耳边回旋.....
记者、撰稿:刘爽、洪燕
(责任编辑 张智美子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