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文 | 补鞋匠“陈皮”趣事

补鞋匠“陈皮”趣事

文/樵夫

大凡手艺之人都喜欢扎堆做生意。在一起并非凑热闹,而是形成市场后便于经商,用行话说:都是生意人,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。还因为彼此有共同语言,既可以切磋技艺,也能从相互戏谑时的语言中,显摆出各自的睿智和幽默。无论大都市还是乡镇,篾匠、铜匠、锁匠、木匠、裁缝匠等众多手艺人,构成了社会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虽然现代科技替换了许多生活必须品,一些传统技艺也面临着遗失、断层的窘境,手艺甚至被挤压成边缘职业,但他们的存在却极大的丰富了我们的现实生活。

传统市场中,篾匠活、木匠需要的场面大些,都有自己的门面。卖花圈的篾匠“篾扎浆糊纸花手编,经不起风淋不得雨,鬼要”;卖夜壶的窑匠说“泥捏火烧不怕风不怕雨;罐不能煨粥壶不能烧水,屁用”。而皮匠和剃头匠出来一副挑子,回去一副担子,倚着街角或铺子边做生意,免不了和其他手艺人“抬杠”。皮匠陈师傅就是一位常被人取笑的“出气筒子”,大伙儿都叫他“陈皮”。有事没事都要调侃几句:“陈师傅,你应该在中药铺,等一会和你兄青皮一起入药”;“陈皮和牛皮、猪皮都是一样的东西”。俗话说“三个臭皮匠,顶个诸葛亮”,陈师傅一个皮匠势单力薄自然斗不过别人,再加上他天生结巴又高度近视,厚厚的镜片一圈一圈地向内旋转,修物件总得伸长脖子凑近了瞅,说一句话都是憋出来的,要受很重的内伤,挨整受气在所难免。

陈皮匠不懂“功皮之工,函,鲍,韗,韦,裘。”的分工,不会制皮、不会做衣做鞋,准确地说就是一个修鞋匠。过去补鞋匠的生意很红火,普通人家的衣服是“新三年旧三年,缝缝补补又三年”,鞋子更是如此。解放鞋穿久了,脚指头的地方拱了个窟窿,找鞋匠补补,又能穿上年把;买了皮鞋要打上鞋掌和踢头,以防磨损,走起来才能踢踏踢踏作响;布鞋鞋面坏了,要补,鞋底坏了要修,甚至换个整鞋底;雨靴扎了个窟窿,要找鞋匠用胶水粘个补丁;塑料凉鞋鞋绊断了,找鞋匠用烙铁补上。总之,皮匠的生意还不错。

陈皮匠的担子和其它皮匠的担子没有二样,一头是许多抽屉的小矮柜,抽屉里装着锤子、錾刀、剪刀、胶水、鞋掌,各种颜色、各种粗细的麻线、尼龙线,另一头是一台手摇的补鞋机。夏天还带着一个小酒精炉,再加几把烙铁。因为没有门面,天色(雨雪天气)的时候,皮匠们都不出摊,陈皮匠又不像其他人挑着担子走家串户。天晴的时候,他总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守生意,有时在巷子口,有时在别人门店的屋檐下。放下挑子就给补鞋机上线,丢几只先前补好还没有被事主取走的鞋,便兀自坐下来点上一支烟,悠闲地吸着。不一会儿便有人三三两两地带着各式鞋子围拢上来,“陈皮,你这几天怎么没来?”;“陈皮,换个鞋底多少钱?”陈皮匠慢吞吞的摇着那台补鞋机,嘴上叼着烟含含糊糊的回应着:补好了再说。他秉性好,说什么都是一脸的笑容有板有眼的。

“陈皮匠,换鞋底要3块钱?你抢钱?”

“几......几块钱,你亏......亏不到哪里去,我还要贴材料,做的就是这个手艺”。他口里说着,手上不停地摇着缝纫机。一般情况下,要修鞋的人讲好价钱后把旧鞋子扔下,就各做各的事去了,遇到那种“掂嘀”的人,不光砍价还挑剔鞋子补得不够精致。这时的陈皮匠肯定会不耐烦:我补不出新鞋,找别的师傅去,你的鞋我不补了”。一次,一个“撵兔子”(拖板车的人)的伙计,喝得歪歪憋憋找陈皮匠扯皮:陈皮,都说你的鞋补得好,我这新双黄球鞋,你能补成莫样?

“新鞋子也可以改版,莫非你想我把它补成黑球鞋?”陈皮匠笑眯眯的回答着。

“这是你说的哈,你今天不把我的黄球鞋换过来,我不依你”拖板车的人不依不饶。

“我说的笑话,哪有新鞋子要换颜色的,你去找擦皮鞋的,要他给你上黑鞋油,不就成黑色了”。

“你说了跟我换的,今天你不换,我就掀你的摊子”拖板车的人发起了酒疯。

“我不缠酒疯子”陈皮不温不火的瞟了他一眼。

撵兔子的人瞪着充满血丝的醉眼,一把抓住修鞋机就要往地上摔,陈皮匠本能地反抗着,双手拉着修鞋机的另一头,遂即双方抱在一起扭打起来。事后,打架是怎么处理的,我不知道。不过街上的人都说:陈皮的手艺越来越高,他的手一摸新鞋子都可以变色。

日子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流逝着。人们的生活水平和生活方式的改变,补鞋匠的生意渐渐清冷,我也很多年没有见过陈皮匠了。听说他的摊子依旧是那几样老工具,箱子矮柜更旧了,身体似乎缩了一圈,微驼的脊背,还在弓着身子挑担子。我不禁对那个昔日被称作“陈皮”的补鞋匠肃然起敬,他用简陋的工具维系着一个家庭的生计,肩上挑着养家糊口的担子,没有浮夸的喧闹,没有好高骛远的虚无,用自己的方式坚守着一份职业,也正是这份执着,使得我们有了记忆的美好。很多时候我都能联系起阳光下的陈皮匠,他的挑子和影子,像一幅古老的画投射在岁月的痕迹中。

仅以此文献给那些默默无闻的劳动者!


徐斌,公务员,高级工程师,犯罪心理学学者, 刑事调研员 ,网络文学自由撰稿人。


(作者:徐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