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志红
今天起得早,决定勤快一回,便主动请缨去菜场买菜。
下了楼,我就面临两种选择:向右去山后湾菜场,还是向左去西湖路菜场?
其实,仔细想想,人生无论大小事情都是在不断的选择中度过的。想还是不想、敢还是不敢、做还是不做,每当生活俗世扑面而来的时候,我们不得不及时做出选择,如果往深里想,与其说是我们在不断选择生活,倒不如说是我们在不断被生活所选择。
我向右走了几步,但随即踅了回来。山后湾菜场很小,不过是一条长长的马路,菜农们随便在马路两旁的地摊上摆上各种蔬菜,像小孩子们过家家一样,局促得很。不过蔬菜倒是鲜亮可人,新枝嫩叶上还沾染些许细软的泥屑,像是菜农们刚刚从地里摘下来似的。
但是要走过去还有点费劲。向右下二楼天台,再向左10米左右至西正街,可西正街是繁华路段,中间横亘着密实的乳白色栏杆,于是只得顺街向东近20米,再向北过马路,左拐须臾再向北行100米左右就到了。唉,短短的距离,走起来七弯八拐的,的确有点麻烦。
于是决定向左,下二楼天台;左拐直行,穿越大天桥;再向左一拐,就到了西湖路菜场。
菜场,这可能是人世间最具烟火气息的地方了。
走进菜场口,左右两边分别是鱼摊和蟹摊,金黄的鳝鱼层层叠叠,慵懒的扭动着蛇一般的身躯;灰黑的草鱼沉闷的在水里逸动,像一艘艘潜伏待发的舰艇;浅绿的螃蟹奓着大钳子,哧哧地吐着白色的雾泡泡。这些水世界里的精灵们,被不同的器皿装着一字型摆开,在深秋的早晨虔诚的接受着人们的检阅。
“帅哥,来几只大螃蟹,全是大个头的母子!”
见我逡巡不定,光着膀子的蟹老板迅疾地从水柜里擎出一只,高高的直抻到我的面前。
“不用了,不用了。”我猛的一缩头,连连摆手。
西湖路菜场坐北朝南,是一个“井”字型菜市场,从底部右边的入口进去,径直向前直通底部,“井”字的中间是一个高大的集中式标准大棚区,固定的四条石质柜台呈东西向延伸,在这里经营的是常年固定的原始菜农,他们黎明而出,日落而归,成为老城区人们眼中一道不老的熟悉的风景。而其他“井”字型街道就显得极为狭窄,人们因陋就简铺设柜台,到了最北端,多半是空旷的露天地段,流动的菜农依地摆摊,把自种的瓜果蔬菜浓重的摆了一地,他们手脚粗糙,面色黝黑,但目光炯炯,神情安然,每每顾客临门,便很骄傲地向人们兜售他们香甜可口的战利品。
“好长时间没来了......”在大棚区,一位中年大婶笑脸相迎,“怎么不见你老婆来买菜?”
是的,单位已经连续几个周都没休假了。以前每到周末,我便陪老婆来买菜,当一个地道的小跟班。“你想吃什么菜?”老婆常常这样问我。“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吧”我一般这样回答。但偶尔我想吃什么,就会主动告诉她。好多年了,我习惯地跟在老婆的身后,看她买菜的样子,仔细挑菜品,新不新鲜,有没有破损,再讨价还价,认真查看斤两,最后现金或微信付账。这是一个复杂的精细的流水工程。
我曾纳闷,为什么一个女人居家过日子会在买菜这件事上如此的庄严慎重,她们仿佛不是在买菜,而是在做一次神圣的人生选择,就像是在选择她们神圣的婚姻和爱情。因为菜场人多,老婆嘱咐我远远站定一个空闲位置等她。而很多时候,她叫我先去过早,待她买完菜后再来找我。
菜场最有名的早点是糊汤粉。矮矮的几张小方桌,打了铜油漆,泛着明晃的光芒,密密的顺着促狭的街道边摆着。粉摊老板是一对个子不高的中年夫妻,他们不苟言笑,好像没有生意人那种特有的事故精明,但粉摊生意却是出奇的好。
“来一碗糊汤粉”我一边大声地说道,一边瞄准可以栖身的座位。“好的”老板看了我一眼,平淡应道。“来一根油条”我朝对面的油条哥示意。“好嘞!”油条哥倒是声如洪钟,只见他用戴着胶套子的手从架子上拧出一根,啪啪啪在案板上剁成三截,熟练的用刀捋起,装入塑料袋,急急燎燎地递过来,满脸荡漾着青春的微笑。
“帅哥,来几样菜吧”中年大婶拿手指点着面前的一大摊子菜,“都是今天进的新鲜菜!”
“好的,就来几样!”这一次,我从幕后走向前台,学着老婆买菜的样子。这一刻,我仿佛不是在买菜,而是在做一次神圣的人生选择,“你身上有好闻的烟火气,我也因此看上了人间。”我想不起这是谁说过的话。
拧着满满的一袋子菜,太阳如影随形的打过来,耳边的吆喝声、欢笑声、呐喊声、汽笛声此起彼伏,风风火火,这来自人间烟火的巨大声响像早春的蛙鸣,像飞动的白云,像奔腾的潮汐,一阵一阵向我席卷而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