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文 | 炒炒米(胡子曰)

砰!一声巨响。

一股带着米香味的白烟,从一条长长的布袋中腾起。孩子们忽地扑上去,扯开布袋,抓起一把来,就往嘴里塞。——这就是炸炒米。小时候,一到年根腊月,就有人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炸炒米。

炸炒米有专用的锅子。铁质,黝黑、长约两尺,其形如胆,膛中空,顶端为口,有盖,接以手柄。在手柄处,装一块测压仪。炒制时,倒入小半锅大米,放上少许糖精,扣紧盖子,然后搁在一个有丫形铁支架的炉子上,一手摇柄旋转,一手扯动风箱,“呼哧呼哧”地烧起来。十几分钟后,就要起锅了——这是整个炒制过程中最具声势的环节。熟练的炒米工,一压摇柄,抬起锅头,塞进长布袋,一脚踩住锅身,用一根短铁管插入盖柄,用劲一扳,“砰!”炒米就飞出去了。炸炒米,学名应该叫爆米花。这东西膨化后,入口绵化,但不经饿,只能给小孩子当零嘴吃。

在年前,家家户户都必备的是炒炒米。炒炒米,可以在家里自己弄。在铁锅里倒入细沙,炒热。丢进去一小把米,拿一个草秸秆扎成的把子,扒拉几下,米就白了。再用细筛子,滤掉沙子,撮出来,就可以倒进炒米坛子。炒米坛子是一种长型的陶瓮,工艺粗、色多黄褐,置于屋角阴凉处。用时,拿一个旧热水瓶盖子(炒米坛子口小,瓢伸不进去),舀两三下出来,或盛大碗中,或倒在洋瓷缸子里,冲开水,即可吃了,取其方便也!《板桥家书》说:“天寒冷冻时暮,穷亲戚朋友到门,先泡一大碗炒米到手中,佐以酱姜,最是暖老温贫之具。”我的故乡不吃姜,放糖。炒米糖水,好喝。

炒米,本身无味,可泡在汤里佐食,面汤、粉汤,口味俱佳。泡在藕汤里呢?绝了!汪曾祺先生曾说,炒米、炒面、焦屑之类冲泡的快食,与我国战乱饥荒频仍的苦难有关。诚然。

几年前,看到一则新闻,孝感博物馆把炒米坛子作为民俗文物收藏了。我的感觉有点怪:炒米坛子什么时候成了文物啦!

(作者:胡子曰,汉川市田二河镇人,现居南京。经济学博士、博士后,曾在跨国公司和国内大型企业集团任职十多年。现退居高校,教书育人,书斋兀坐,笔墨自娱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