汉水下游有一座千年古镇,传说该镇与关老爷还有点牵扯。在四周一片汪洋的年代,古镇建在一条山岭之上,成为周围百里的重要物资集散地和中转站。地利带来人和,人和影响天时;天时地利人和都占齐了,结果必然就会人烟稠密,经济繁荣,文化兴盛。这座古镇名“马口”,曾经名“系马口”。
1.过往苦涩,梦想幸福
出古镇往东走,人们会看到碧波荡漾的高湖和田田的荷叶,红艳艳的荷花点缀其间。撑一只小船走不到2里,对面便是周湖咀。这里四周被水包围着,只有几个小山头上杂草丛生,荒无人烟,早先连名字也没有。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明朝初年。
大约过了100年,有一家姓袁的来此居住。大约在明朝中叶,胡家始祖橙公从马鞍乡的油榨河迁到这里居住。他们择高而居,沿一条山岭,朝东北向做房子。这是最差的一种朝向——冬天打开大门迎接寒冷的北风,夏天却背对凉爽的南风。他们勤扒苦做,勉强能够生存下来,发家致富一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。
转眼间时间到了1668年,某一天山下来了一位小伙子,他就是庞家湾的始祖。他祖籍江西,他的祖上在明朝初年到湖北崇阳县做县令,后来带着家眷在崇阳县落籍。到明朝末年,其家道早已衰落,张献忠的队伍经过其家乡时,一把火烧了他家的房子,真是雪上加霜。到他成年的时候,家里的情况稍好了一点,没想到吴三桂经过那里时烧杀抢掠,又把他们带进水深火热之中。没有办法生活,他不得不随着逃难的人流往外走,希望寻找新的落脚点。
他定居下来没几年,就娶了附近一户人家的姑娘为妻。这个妻子勤劳贤淑,并且一口气生了3个儿子。经过几十年的艰苦奋斗,他们终于在此地扎下根来。此后,他们的后代在此繁衍生息,不断开枝散叶。到清朝末年,他们竟然把一个曾经荒无人烟的野岭挤得满满当当。因为他们都姓庞,人们便把这个没名的湾子叫“庞家湾”。
1840年前后,王姓始祖到来。王姓来得最迟,山岭都被胡姓和庞姓抢先占据,他们只好选择在平地建房。没想到沧海桑田,平地后来变成了湾子的中心。庞家湾的地形像一把靠背椅,也极像一个“后”字。那两姓沿“后”字的两撇展开,王姓沿中间的一横展开。100多年来,庞家湾基本维持庞、王、胡三姓鼎立的局面。
在庞家湾人口增多的同时,周边的环境也在发生着深刻的变化。首先是汉水归槽。汉水以前没有固定河道,往往借湖而行,庞家湾四周一片水汪汪。汉水归槽,直接掐断了一些湖泊的供水。源头活水枯竭,使许多湖泊渐渐变成湿地,最后淤塞成良田。在以农业为主的旧中国,这给农民带来多少希望啊!只要舍得花力气,到处都是可开垦的荒地。遗憾的是,庞家湾的人来得稍晚了些,好多荒地已经“名花有主”。他们又没有能力去与别人争抢,只得去租种别人家的地,然后打点零工,勉强度日。
庞家湾村子并不大,全村只有四十多户,一百多口人。虽然不断有人出生,但也不断有人离开村子到外面去工作生活。因此,村里人口总数一直都没有什么变化。村里的地,大多是坡地,水田和旱田都有。旱田多半是黄土,种一季小麦,种一季红薯等杂粮,产量都不高。水田主要种水稻,也种一点芋头、莲藕之类的喜水作物。在村子和襄河堤之间有一大块具有平原特点的垸子,垸子里有几百亩非常平整的沙土地,主要种棉花、黄豆等经济作物。作物的产量不错,但垸子里很容易淹水。只要雨下得大一点,周围十里八乡的水都向这里汇聚,垸子立马就变成一片汪洋。由于土地狭窄,这里并不富裕。
因为田少人多,所以新中国建立前这里的不少人以经商为生,虽然发财的人不多,但多数家庭日常生活没有太大的问题。后来成立互助组、合作社和人民公社,他们被捆绑在一起从事纯粹的农业生产。因为农田收益较差,他们中的不少人家陷入了困顿。粮食不够吃,家家户户都要在米饭中掺杂红薯、萝卜、芋头、豌豆等蔬菜,吃纯白米饭的日子不多。只有遇到严重的水旱灾害时,才有一点救济粮吃。缺少烧柴,仅靠植物秸秆完全不够,地上的草皮、枯树等都被村民弄回了家。经济拮据,只有年终才可能分一点钱,平时生活十分艰难。最困难的时候,有的人家连买盐的钱都拿不出来。虽有合作医疗,看病很便宜,但多数人几毛钱也不愿出——因为用钱的地方太多了,只能小病扛大病拖。他们基本无力改善住居环境,大多住在老旧而破烂的房子里,很多墙壁还是土砖。湾子里的姑娘远嫁,而湾子里的小伙子娶媳妇很困难。有娶湖南四川等地山区姑娘的,有娶残疾或地富等出身不好人家姑娘的,有娶寡妇的,甚至有去外地给别人做上门女婿的。
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,县政府在汈汊湖分配给他们一块地。经过辛勤耕耘,他们才终于吃上了饱饭,并且有余粮卖给国家。其他情况照旧。
2.改革开放,梦想成真
斗转星移,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,改革的春风吹遍祖国大地,也吹到了这个落后的村庄。田少在过去是庞家湾的劣势,改革开放以后变成了他们的优势。他们除了种一点水稻自己吃外,只种一点点蔬菜。他们迅速摆脱土地的束缚,从土地上走出去,深深地扎进商品经济的大潮之中。在外地农民还在观望的时候,他们早就拾起先辈流传下来的生意经,开始了经商推销。
马口陶瓷厂近在咫尺,进货十分方便。他们先是挑着担子在附近叫卖,随后集资买船,将货运到更远的地方售卖。除了省内,他们的足迹还到达了陕西、湖南、江西、四川等省市。后来,陶器被市场无情淘汰,他们马上转行卖袜子、床单被套等纺织品。因为所售商品便于携带,这以后他们跑的地方更多,范围更广。一般省市不论,即使是北京、上海和广州这样大都市的大街小巷也留下了他们的身影。
庞家湾人沾改革开放政策的光,大多赚到了“第一桶金”。他们首先改善居住环境,普遍拆了旧屋盖新屋。起初还鲜有楼房,但高大宽敞的平房一家更比一家靓。新房内,新式家具电器一样不落。过去一辆自行车都买不起,现在一家两辆三辆也不稀奇。湾子里的小伙子更是成为了周边十里八乡的香饽饽,各色“媒婆”踏破门槛。一个老“富农”曾饱含深情地说:“我哪里想到儿子们会娶上媳妇,都准备打打单身的,真感谢改革开放。”
有钱了,他们也学城里人做饭烧煤,接着用电,用煤气,漫山遍野的草木没有人理睬——这在过去哪里想得到啊!
在庞家湾人享受财富的同时,不断富裕了的国家也加大了对农村基础设施的投入。在上世纪90年代初,庞家湾率先用了自来水,告别了祖祖辈辈在池塘挑水吃的历史。现在想起来真是心酸,过去的庞家湾人要到千米外的池塘挑水吃,不仅路远不方便,天旱时甚至面临没有水吃的危险。并且,庞家湾周边是坡地,而池塘在坡底。下暴雨时,高坡上的水流下来浑浊不堪。夏天,高坡上的水稻田里会施用各种农药;稻田里的水流到池塘,使池塘有一股很浓的农药味。村民一年四季,至少要饮用4个月带农药味的水。
接着,农村实施农电改造,村民再也不担心电压低或停电了。洗衣机、电视机、冰箱、电饭煲纷纷走进普通农家,村民的生活又前进了一大步。不久,道路村村通,湾子通向马口镇的道路实现硬化,路宽阔平坦,雨天不用担心有烂泥巴,晴天不用担心有灰尘,常用的套鞋基本失去了作用。电信村村通,村民看上了有线电视,也能上网与外界联系了。
他们中有眼光的人投资办企业,先后办起预制板厂和冰糖厂。还有的去外地经商,有了固定的门店和摊点,生意越做越大。留在庞家湾的人也像街上的居民一样,到工厂上班拿工资,种田倒成了业余爱好。工厂效益好的时候,连七十多岁的爹爹婆婆都招进去帮忙,使他们一年也能有两三万块钱的收入——过去做梦都想不到。他们有钱后生活态度也随之改变,索性菜园子也不种了,任由田里长满野草野树,任由野猫野狗在里面出出进进,谈情说爱,疯逗打闹。那些贫瘠的黄土地,种起来实在辛苦,效益也不高,不种也罢。
3.农村振兴,再上台阶
庞家湾这里以前属周湖咀,后来叫立新大队,再后来改为周湖村,现在叫石头路社区——俨然已经成为古镇的一部分。湾子里好多原住居民搬走,年轻人去古镇买房,人口急剧减少。这时,有不少外嫁的姑娘搬回娘家居住,她们同时把亲戚朋友也带到了庞家湾,给庞家湾注入了无限的活力。2019年,某公司说要在桐木湖搞开放,建文旅项目,规划把包括庞家湾在内的8个村子整体迁走。村民们喜忧参半,非常伤感地准备与它告别。谁知开发搁浅,庞家湾留下来了。农村振兴的东风给这个不大的湾子又带来了新的活力,村民的生活即将再上一个新的台阶。
大多村民依旧在镇上打工。工厂三班倒,或者两班倒,即使是长白班也辛苦,但夏不晒骄阳,冬不吹寒风,晴不怕,雨不愁,比起种田来,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。庞家湾人优哉游哉,感觉幸福极了。闲暇时光,邀约几个人凑一副班子,或者打麻将,或者打“上大人”的纸牌;有时背一把锹,或扛一把锄头,去田里转转,享受真正的田园生活之乐。现在时兴种“卫生田”和“懒田”——各种复合肥设计得十分巧妙周到,基本用不着农家肥;田里长草了,对付它们的有各种除草剂,一喷就解决了问题,不需要弯腰驼背去扯草了;稻谷成熟了,收割机开进田里,农民只管拿麻袋去装稻谷就完事了。田不多,大多数人只种一点稻谷自己吃,在插秧或收割时找亲戚朋友来帮忙突击一下,一两天就解决了问题,也不费事。
道路宽敞,交通条件也不断改善。自行车早已淘汰,换成了电动车摩托车,甚至还有小轿车,出行更加方便快捷。手扶拖拉机和东风神牛拖拉机早已作古,代之以十轮大卡,装得更多,跑得更快。
富裕了的村民普遍追求精神满足,他们的生活必将再上一个台阶。村里的学校早就垮掉了,湾子里的孩子都在马口镇上学,学习条件更好了,学习热情更高了。政府顺遂民意,在湾子南边修建了辉煌的关公庙,使一帮信男善女有了寄托精神的场所。村里的垃圾有专人负责转运,过去触目惊心的各种垃圾不见了踪影。湾子里道路全部硬化,路面干净整洁,路旁安装了明亮的路灯,晚上走路再也不用摸黑了。湾子中庞、胡和王三大姓氏,纷纷出资续谱,表达对先辈的敬意。
如今的庞家湾山清水秀,屋舍俨然,真可谓又一世外桃源。
(作者:王西华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