废旧
当灰烬查封了凝霜的屋檐
当车菊草化作深秋的露水
我用固执的枯藤做成行囊
走向了那布满荆棘的他乡
仙女山
废旧与幸福,绝非风马牛不相及的。因为,多年前的家乡小镇,废旧离幸福,仅一步之遥。
“牙膏袋子,破铜废铁,空酒瓶子,乌龟壳子,换糖唷!!!”这声音,虽相隔三四十年,但许多人耳熟能详。走村串巷的小贩们,故意拖得长长的几高几低吆喝,勾芡出甜美的诱惑。
国家号召:废旧利用,变废是宝。与儿时玩伴们相约,共同抵御小贩们的“糖衣炮弹”。间隔许久时日,伙伴们会千方百计聚集一些诸如破铜烂铁、瓶子罐子类的废旧物品。谨慎地拿着这些东西,来到家乡小镇繁华的十字街口。
往东,迈开大步直走两百几十步;左拐,直行六步;停下,忐忑地地抬起右脚,迈进“废品回收站”的大门。用一种惴惴不安地眼色,死死盯住自己提来的废旧物品,把手里的破铜烂铁交到工作人员手中。交易完成,步履轻快地返回到十字街口。生怕手心发汗,会打湿,甚至撕乱,这几张来之不易的角子钱。偶有愉悦,或将沽来的几枚分子钱,弄得叮当作响。
当破铜烂铁等变成了零钱,心情豁然开朗。十字街四周的门店里,也飘出撩人诱人的各异味道。东街的冷饮店,夏天的冰冻莲子西瓜,据说能生津止渴;西南角的国营水果店,一年四季都飘着水果的清香;南街的友爱餐馆,准备盛凉面的瓷碗,排满了整个的案板,抖面师傅的身上都会散发出麻油醇香;北街的老粉馆,糊汤粉泡油条,黑胡椒味道的汤汁,至今还可诱起人的食欲;西街的汤包馆,人们排队等待热腾腾的汤包出笼,而咬一口就会流油。
那个物质并不丰裕的年代,挥霍用废品换来的零钱,等同犯罪。最划算的,是在满街跑得大汗淋漓后,花一分钱,买一杯叫做“满天飞”的茶叶茶。这“满天飞”,不会馊掉,清凉爽口。加工方式简单,烧一壶滚烫的开水,丢几片“满天飞”茶叶到黑泥加工而成的土茶壶里即可。
而今,家乡小镇的人们,慷慨地扔掉破旧物件,包括传统。废旧的事,湮没于物化的潮流。唠叨,也只能到此为止。
古井
听说他们挖走了家乡的红砖砌上了水泥墙
家乡的人们得到他们想要的却又失去他们拥有的
门上的一块斑驳的木板刻着这么几句话
子子孙孙永宝用
世世代代传香火
——摘自罗大佑原创歌曲《鹿港小镇》
汉江
真没刻意,去认真地确认一桩事:罗大佑的家乡,在不在鹿港小镇。这首歌曲的歌词,类比其它浮云般的流行歌曲,算是质朴的,贴切感人,可触动心灵,可唤出我这般年纪者,内心藏掖着的一些本真东西。
家乡小镇,镶嵌于襄河岸边。襄河,学名汉江,长江最大支流。据说,家乡小镇,是距汉江长江交汇处最近的县城。
生与死,长于斯。家乡小镇于之我,于之我一般年纪不相上下的人,总有一些抹之不去的记忆。这些记忆,若小镇上,儒学前的,那一口古井,清冽幽深。有人,考证过古井历史,据说得有几百年了。古井涉来的井水,绝不会观到微埃浊物的。清冽的井水,品之而甘甜,触之冬暖夏凉。
县城,权当算作是城市吧。另有一两口老井,尚未被填,周边居民用作洗衣净菜等。可确认,将来以后的日子里,水井对小镇上人们的起居生活影响甚微,这一两口老井也会悄然消逝在人们视线。无法知晓,家乡小镇里,是否还有人会提起,建镇伊始的千百年来,世世代代,共饮过古井老井之水。
儿时,偶有顽童往水井里抛掷砖块石块,井底会传出一阵一阵的扑通声。那个时候,人们是不会原谅这样行为,哪怕是一个无知的未成年,轻则厉声呵斥,重则予以体罚。前辈们谆谆教导:落井下石,只有品德差者,才会犯下的错。
家乡小镇,虽临江而建,但包括地下水在内的水资源,渐渐枯竭。如今,若想犯儿时“落井下石”之类的错,实属不易。挖井找水,要用高端的机械设备,费力地往地壳下面掘进,只有在很深很深的地表之下,方可寻觅到水源。此外,极有一种可能,这样挖井找到的地下水,或轻或重地被污染过。
古井。老井。一口一口,毫无声息地,已经填平,即将填平。挪腾出,窄小的几平方米地,在这个繁华拥挤城市,或盖房筑路,或辟成绿地。
传说中,成吉思汗陵被万马踏平,无人知晓。成吉思汗下葬时,一只幼驼,在陵寝前遭屠宰。每年,祭奠成吉思汗的人们,牵着幼驼的母亲。这,是一支伟大的母骆驼,只有她,会顺着幼驼留下的足迹,遁着幼驼血腥味道,无误地来到成吉思汗陵前。
传说中,这对母子骆驼的爱,超越动物界的区别,超越物种的区分。常言道:血浓于水。水,却占血液成分的90%。家乡小镇,恐怕没人会无聊地标记古井方位。类比之下,居住在家乡小镇的我们,遗忘古井,这样做,难道不是忘恩忘本么?
汉川汈汊湖
感恩家乡小镇,感恩古井。其实,最该做的事情,是为每一口古井耸立一座丰碑!当然,也该懂得去感恩,感恩值得尊敬的,来过小镇或没来过小镇,知道小镇或不知道小镇的人们。
邹斌,笔名、网名“为革命撵兔子、一汉在川”,70后,省级作协会员,现居汉川。常以五台山山门一联自勉:看破世事难睁眼,阅尽人情暗点头。自诩混迹网络文学中一只不太慌张的蜉蝣。